「．．．」「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滴答．」
「．．．」
「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滴答．」
這是種令人異常尷尬的沉默．
「．．．」
「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．．．．．．．．．」
「滴答．」
彼此的心中有無數想說的話，
卻一句也說不出．
他們習慣了沉默．
雨一直下，
水滴從簷前一排排的輪候著，
等待從三十多尺的高空直沖而下，
回到旁邊的小溪中．
十二月，冬．
這是他們這個多月來第三十二次面臨分手的邊緣．
相信沒有人會知道，
他們如何深愛著對方，
連同他們自己在內．
想起來，
這裡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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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個令人覺得懶洋洋的四月早上，
陽光並不特別猛烈，
恰如其份地安撫著每個在寒冬時受傷的生命．
她正在享受這種滋潤．
懶洋洋地，享受著．
他在工作．
但，似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工作是怎麼樣．
例如上班時間和工作性質等，
一概沒有人知道．
人們只知道，
每天他也跑來跑去，不斷找吃的，
他很窮．
那天的街道，
就如往常一樣，人來人往，好不熱鬧．
就在這條與長街成直角的後巷中，
她對他，
一見鍾情．
那時，他正不顧儀態地在廢紙箱中找尋食物，
他餓得快瘋了．
而她剛好路過，看到了這一切．
那種生命力，是她所沒有的．
她徹底的，被吸引著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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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，夏天來了．
這是個足以令人熱情起來的夏天．
他們決定離開城市．
其實，是他決定離開城市．
她總是跟著他，
無論是何時，何地．
但她確實是驕生慣養了一點．
很多時候，他總是用盡方法，
照顧著她．
長而細白的雲為他們引了路，
一路上，他們已認為，
他們，就是屬於他們的，
沒有任何可能會分開．
十多日後，他們到了一個寧靜的海灘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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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雨越下越大，
哇啦哇啦的水聲早已蓋過了他們的沉默．
他坐了在地上來，
望著街上的行人，路過的單車，
派早報的小孩，雨中的戀人們．
她坐不了，太髒．
反而走到樓梯處，
走上了幾級，
免得被雨水弄濕．
他們相距不遠，
卻已在兩個不同的世界．
究竟過了多少分鐘呢？
不知道．
他們都想著這半年來的日子，
好像已屬於別人的故事．
可是，留在他們身上的烙印，
卻永遠磨滅不了．
他為她破了一條腿，
她為他失去了自傲的容貌．
他一想到這裡，
就不希望再想下去了，
於是倚靠著牆角站起來，
慢慢轉過身去．
他認為，
這是他的錯．
她望著這一切，
望著他的背影慢慢在雨中消失，
心裡嘆了一口氣，
就如過往三十一次一樣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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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給了他們無法形容的快樂，
那一整個夏季，
他和她在那裡共度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．
快樂，非常快樂，
與自己認定的另一半每天也在一起．
「無法用任何語言或文字形容的快樂．」
他們在海邊嬉戲，到處玩樂．
餓了，他給她在海中捉魚吃．
夜了，她依偎在他的懷中，
在星海下相擁而睡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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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中旬，秋天．
隨著天氣的變化，
他和她的熱情，
也慢慢冷卻了下來．
海灘上佈滿了從旁邊無花果樹落下的黃葉，
偶爾夾雜著幾朵朱紅色的秋海棠．
他希望和她分享這美景，
她，已沒有心情．
她知道，
她確實知道，
這樣下去，
他們也活不了．
只要一到冬季，
他們不是餓死，就是冷死．
她希望和他一起回到城市去．
但他不願意．
他不願意再讓她看到自己從前的生活．
他拚了命的熬過了這個秋季．
她一天比一天消瘦．
十一月，初冬．
他和她仍然在那個曾經認為是天堂的海灘．
這幾天，一直下雨．
冬天的雨夾著冷鋒，
特別刺骨．
他們快餓死了．
他不忍心見到她骨瘦如柴．
就算多危險，
他也決定出海捕魚．
就這樣，他失去了一條腿．
永遠失去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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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風呼呼的狂飆，
她拖著他血淋淋的身軀回去城市．
她不理會有多辛苦，
只希望那裡可以救回他的生命．
她臉上，多了好幾道疤痕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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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，冬．
他們偶爾會在這條後巷見見面．
她有時候會為他帶來食物，
他一次也沒有吃．
然後，
她回去了從前的家．
他一柺一柺的在垃圾堆中找尋食物．
就好像從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樣．
就好像，從沒有任何事發生過，一樣．
這樣的日子
維持了個多月．
由始至終，
他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過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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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砰！」
她從沉思中驚醒過來，
立刻往巨響處跑去．
「好噁心！」
「別看了，一會兒還要吃飯．」
「很可憐啊！」
「真沒你辦法！一會兒買一隻可愛點的給妳吧！」
一雙年輕情侶在狗旁邊走過．
一隻身形龐大的黑色唐狗，躺臥在血泊中．
幾個工人正要把狗從小型貨車旁移開，
免得阻礙交通．
貓跑了出來．
細白的毛被污水弄至灰灰黑黑，
呆呆的在雨中坐著．
當狗見到貓時，
突然用盡力氣掙扎．
工人們被迫鬆開了手，
讓狗重重的掉在地上．
然後．．．
然後人們看到了很不尋常的一幕．
狗橫躺在地上，
對著貓吠了好幾聲．
貓也對著狗高聲的叫．
內容大致如下：
「吠！」
「喵！」
「吠！吠！吠！」
「吠！吠！吠！吠！吠！」
「喵！」
「喵！喵！喵！」
「喵！喵！喵！喵！喵！喵！喵！」
「吠！吠！吠！」
「喵！喵！喵！」
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．
也是第一次聽得懂的對話．
然後，狗斷了氣．
貓呆呆望著狗好幾分鐘，
突然往後巷旁小溪的方向跑去．
人們慢慢散開，
剩下狗的屍體在雨泊中．
雨一直下，
好像不會停一樣．
ｘ ｘ ｘ ｘ ｘ ｘ ｘ ｘ ｘ ｘ ｘ
「不相愛，即如死滅．」
W. H. Auden
傷兒
05:42am_24/03/2005
